*宋薛 聂瑶 曦桑 忘羡 澄宁注意,虽然除了宋薛基本上没有提及,但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2019年端午节活动的文结果拖到了2023年端午,反正都是端午
(资料图)
*题目是“中//暑”或是“热///病”,纯粹百度,我也不晓得翻译的对不对……
*主要感情线是宋薛,但里面会有点薛单箭头晓,但并不是主要的,所以只会在前文预警而不会打tag。大致就是:青Chun叛逆薛洋想引起班主任兼收养他的老宋的注意,故意搞出一系列幺蛾子,虽然概括的有点偏但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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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恋爱了。”
瘫在地上的人大声宣布,丝毫没意识到这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坐在餐桌旁的人头也不抬,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懒得给一下,只抖了抖手边的卷子,翻过去批改下一张。薛洋被他这冷淡的模样激怒,从地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啪的一下摁住卷子,中气十足地重复道:“我说,我恋爱了。”
宋岚终于有了反应,用笔拍开他的手,眼睛仍旧盯着那道大题,漫不经心道:“单方面的喜欢并不能算是恋爱。况且——”他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向他展示起早就放在一边满是红叉的零分卷子,“我不认为年级第一会喜欢上你,是吧?倒数第一。”
薛洋脸上白了一瞬,紧接着涨得通红一片,抢过宋岚手中自己的卷子用力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气得转身就走。宋岚望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记得明天交作业。”
少年人自以为很决绝的背影一僵,却仍旧固执地朝前走去,连摔门的姿势都同从前离家出走时毫无二致。
这次会去哪呢?宋岚继续批改着卷子。同样的事情经历过太多次,从最开始的焦虑担忧到现在的从容不迫,也许时间真的会让人变得冷漠。生活总是这样继续,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重复来重复去,日子在厌倦里慢慢滑过。
他会去哪呢?不重要的。是去游戏厅打游戏还是去同学家打游戏都没关系,反正最后他都是要回家的。
尽管,他从来都不喜欢把这里称作是家。
当然,宋岚也同样不喜欢。
2.
薛洋对于宋岚来说是个麻烦。
确切来说,是个暂时无法摆脱的麻烦。
不过好在一切都有个期限,只要坚持到薛洋高中毕业,他们两个就能分道扬镳各自奔向美好又美丽的明天。
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分外漫长且寒冷,宋岚总疑心自己哪天会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抄起厨房的擀面杖对着薛洋就是一顿胖揍。在暴走的边缘努力保持清醒的自我,每一天都太难了。
为什么会摊上这个麻烦?宋岚最开始也没怎么想明白,直到他后来掏出手机打开了计算器。
已知薛洋是孤儿,当时正处于小学毕业升初中的时期,而学校虽然提供食宿但费用仍要由孤儿院承担。但众所周知,孤儿院一向是“人多粥少”,补贴跟资助平均分下去,每个孩子能拿到的就更少。
问题一:求初高中六年下来,该学生所能拿到的补贴跟资助是多少?是否能满足其自身的生活花销?
问题二:现该校高中部加入一新教师,单身有房。若孤儿院方请求居委会将薛洋同学的监护权交给该名教师,并校方承诺每月会给一定金额的贫困补助,求初高中六年下来该学生所能拿到的补贴跟资助是多少?是否能满足其自身的生活花销?
各项条件一列出来,该名新人教师什么都明白了。
虽然现在学校方面学杂费全免,但食宿费也是一笔大的开销,更别说读书需要买笔买本买这买那,四季衣服鞋子内衣裤,练习册教辅书作业本等,越算是越多。很显然,孤儿院拿不出这笔钱。但如果把这孩子交给他来养,孤儿院那边的压力自然减轻不少,而政府只要给一定的贫困补助保证薛洋的基本温饱,其他就都不用操心了。况且,薛洋不住校还能多个空床位给新生,学校省一笔的同时又赚了一笔。赚的这笔肯定比免去的补贴多。
啊……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当年看似和蔼可亲的老校长原来也会打这种小算盘。只怪自己太年轻,只怪套路太深沉。可笑自己那时候竟然还真信了校长说的“这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怪可怜见的。宋老师,俗话说得好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做老师的一定要多多关心才行。”
可怜?这么一个典型的青春期叛逆作天作地小流氓到底哪里可怜了?!宋岚真想把已经退休的老校长从老家拖回来问问他良心究竟会不会痛。
但校长说他可怜,居委会大爷大妈说他可怜,相关机构说他可怜,那他必须得可怜。因为这事宋岚还被教育部的领导表扬一番,在城市日报晚报电视台新闻上占了小小一个位置,人均阅读时间不到20秒。
这烫手的荣誉被人硬塞进怀里,也没人问他愿不愿意。宋岚抱着社会各方献的爱心捐款,手头沉甸甸的,心里也是。转头再对上少年人满是嘲讽意味的犀利眉眼,宋岚只觉得自己抱的就是个地雷。随时会炸,丢还丢不掉的那种。
那天当着薛洋的面宋岚把钱一张张数清楚放进临时找来的鞋盒子里,然后非常郑重地捧着盒子对薛洋说:“你看好,一共是三千一百六十块,你每个月有特困补助,学杂费还是全免。这些就当做你的生活费了。”薛洋闻言一挑眉毛,刚伸手想接过来,半路上就被宋岚给截了胡。宋岚没意识到自己那时有多像侵吞善款的黑心老师,他只是觉得薛洋年龄小,怕他乱花钱,所以这钱得自己收着才行,当时他说得特别真诚:“我给你收着,你想用就提前写个申请。”结果只得到一记白眼跟一声巨响。
薛洋离家出走必摔门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3.
扪心自问,最初宋岚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对薛洋好一些的。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存活差不多五天,连一周时间都没到,他就转而思考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把薛洋给扔出去。他教书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个孩子像薛洋那样,事事都要跟他对着干。开始宋岚以为是薛洋看他不顺眼故意恶心自己,但后来看得多了他就悟了,感情这小子是看所有人都不顺眼。
可能在薛洋眼中,全世界除他自己外全员辣鸡。
做过心脏手术搭过桥的老校长心脏会不会痛宋岚不晓得,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是真真切切每天都会被薛洋气到颤抖。他一度怀疑自己离英年早逝只差头发丝那么点的距离。
所以说,薛洋到底哪里可怜了?啊?!你们都是瞎的吗??!
可不可怜,反正宋岚是没感觉出来。估计薛洋自己也没感觉出来。
毕竟他这个人,膨胀得很。
而此时,膨胀的薛洋坐在聂怀桑床上嘎吱嘎吱嚼着膨化薯片,一边吃一边控诉宋岚对他的冷嘲热讽残忍压迫,聂怀桑摆弄着手机不住点头,尽管他对这些话持有怀疑,但在愤怒的薛洋面前他还是顺应内心选择了闭嘴。等到薛洋发泄得差不多之后才弱弱地劝上一句“再忍忍吧,我们现在高一下学期马上就结束了,接下来的两年也会过得很快,忍忍就过去了。”
要是能忍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痛苦了。薛洋翻了个白眼表达不满,但看在零食的份上他没有选择动手。他其实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那时候金光瑶能早一年搬来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沦落到要跟宋岚在同一屋檐下待上三年又三年的悲伤境地。
但很可惜并没有这个如果。
他那一塌糊涂且经常以零分示人的文科考卷阻止他投向文科的怀抱,并且失去了住在文科班班主任的金光瑶家里的机会。
所以说,偏科真的很不可取。
难得有这么一次,薛洋开始认真地反省自己。
不过屁用没有,在面对语数外政史地时,他依然选择闭上双眼睡得香甜。
无药可救。聂怀桑啪地扣下手机,连吐槽都懒得。
想来还是他哥的男友说得在理,薛洋的事能不沾最好不要沾。当时的聂怀桑并不知道这话具体藏着多少血和泪,但现在他非常理解为何金光瑶的眼中常含MMP了。
活了这十多年,聂怀桑就没见过像薛洋这样每天致力于花样作死的人了。有时候他是真的跟不上薛洋的脑回路,没办法,先天跟后天的硬件设施限制,实在是分析不出来。但后来他哥的男朋友给了个绝好的建议。
人生导师金老师曰:这种时候只要笑笑就好,反正他也不是非得要你给个主意,听就完事。
抱着这条至理名言,聂怀桑平安度过了初三跟高一。甚至于后来成了薛洋的“狗头军师”,偶尔出一些不怎么会被采用的“馊主意”。反正薛洋比他更能折腾,自己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他瞧。
诡异的友谊建立得十分莫名其妙,似乎还有点塑料质感,但这并不妨碍薛洋在每次离家出走后来找他打游戏。
说实话你其实就是想出来玩游戏的吧!薛洋君!!!
单方面被虐的聂怀桑在心里发出愤怒的咆哮。
4.
离家出走上瘾的问题少年薛洋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接连胜了20场后觉得十分没有意思,扔掉手机重新爬回聂怀桑的大床,骨碌来骨碌去,颇为怨念地叹了口气。
“高一结束啊……”
高一结束意味着很多事。首先是分文理,聂怀桑跟温宁打定了主意要当个文艺青年,一开学就会搬着东西到新班级。其次是在高二开学的时候会按照期末总成绩重新分班,班里那几个学霸像金子轩、魏婴、江澄等人肯定会被重新分到别的班级,平时玩得来的就那么几个,这下倒好,直接走了个干干净净。虽说魏婴那小子会很高兴,毕竟他有很大概率能跟年级第一蓝湛分到一个班,但薛洋是越想越不开心。
高一升高二还意味着高三毕业,他喜欢的那个人也就不在学校里待着了。
一个年级只会有一个第一,但他喜欢的是三年级那个。
薛洋有时候觉得自己命犯文科。玩得来的哥们是文科生,喜欢的人也是文科生,可自己偏偏就是学不进去文科。那严重偏科全靠物化生顽强支撑的综合成绩常常会叫身为班主任的宋岚恨不得抄起教鞭给他一顿“爱的狂风暴雨”。
啧,怪我咯?还不是因为那几个老师讲课叠加了眩晕技能,一上他们的课就容易犯困,这怪我吗?
谈起成绩,薛洋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他没压力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尤其是他那张满分的化学试卷同10分的政治试卷摆在一起的时候,全校上下连同校长都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致命气息。
简直他妈的细思恐极!
只是薛洋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还纳闷过,为何从第一次月考过后所有老师对他的态度都发生了360°大转变。
除了宋岚。
一想到宋岚,薛洋就觉得烦。
一年365天,天天都是那么张死人脸。说几句话就夹枪夹棒冷嘲热讽,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不准做这不准做那,明明也没比自己大几岁!还定下规矩不准吃糖,说什么对牙齿不好,呸!老子一个月那么多的补助金会连糖都吃不起?一定是被这黑心的家伙吞下了。
越想就越气。
越气就越想回去折腾。
薛洋一个鹞子翻身外加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潇洒地披衣离去,动作干净利落顺便带走一包瓜子。
被无辜踹到床下的聂怀桑仰躺在地,用饱含热泪的双眼目送他的离去,哆哆嗦嗦地骂出一句MMP。
5.
尽管薛洋离开的姿势十分酷盖,但宋岚十分笃定他会在晚饭前回来。他慢悠悠地收拾好餐桌上的卷子,慢悠悠地从冰箱掏出四个鸡蛋、一把小葱跟大半盆的剩饭,接着又慢悠悠地飘去了厨房。整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气定神闲,看得推门进来专程回来气他的薛洋很想当场转身再度离去。
但也就是想想。
宋岚一面搅散鸡蛋一面喊薛洋去把手洗净。今天聂明玦出差回家,金光瑶肯定是不会留他过夜的,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婚,你这个电灯泡锃明瓦亮地处在中间算是怎么回事?在每周的例会上提前掌握了同事行踪的宋老师微微一笑,在炒饭上撒下一把油绿油绿的葱花,衬得薛洋的脸也是油绿油绿的。
这都是多年积攒下的宝贵经验,学着点吧,小朋友。
说实在的,挤在同个屋檐下斗智斗勇差不多四年半快五年了,侦查、反侦察、看眼色、飙演技这些在他们家里都是小case,玩谍战搞卧底的说不定都没他俩这样劳心劳力。拍着胸脯不大意地说,薛洋眼珠一转宋岚就晓得他是看上了街拐角的红豆布丁还是想着在他的茶水里暗戳戳地撒一把辣椒面。
他太了解他了。
这也就导致很多时候,宋岚会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把对手看穿什么的,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可言了。也就这小家伙乐在其中。难得的,宋岚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涓涓暖流,他抬眼望着对面的薛洋,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个感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哄着孩子玩的老父亲般的慈爱?
没有一丝丝的防备,就这么喜当了爹。宋岚把碗往桌上一放,仰头倒在椅子上,呛得直咳。那随时就要气绝的模样看得薛洋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等他想好该怎么毁尸灭迹的时候,宋岚已经缓过这口气,拿纸巾擦干眼角呛出的泪花。
薛洋张了张嘴正打算讽刺几句,还没出声就被宋岚打断。
“你在这里慢慢吃饭,我出去买几个橘子回来。”
“……艹”这是欺负谁没读过语文书呢?!薛洋瞬间心头火起,只可惜满心的愤怒还没来得及发泄出去,关门声就已响起。薛洋端着饭碗被他这迅速的动作吓得再次愣住,只觉今天的宋岚画风不太对。
但是……他瞄了眼两人吃了一半还剩下大半盆的炒饭,决定半粒米都不给宋岚留下。
6.
薛洋的行动力往往是很可怕的。说一点不留就是一点不留。等在楼下跑了三圈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宋岚回家时,薛洋已经吃完了饭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见他回来笑嘻嘻地问道:“你买的橘子呢?”
橘子,没有。
但拎着葡萄跟着一起进来的晓星尘倒是有一个。
薛洋一下坐直了身体,如临大敌。
用这个来比喻“在十分意外的情况下见到喜欢的人”可能不太恰当,但鉴于薛洋现在穿着背心裤衩头发乱糟糟的一团,这个说法就十分微妙地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好在晓星尘没多留意,一如既往地笑着打了招呼,就一头钻进厨房,十分熟稔地拿出小盆清洗起了葡萄。宋岚站他旁边收拾一片狼藉的饭桌,两个大男人把小厨房挤得满满登登,动作默契,氛围和谐。这让薛洋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但这事他就是不太想说。
他能说是因为晓星尘是宋岚最得意的学生所以他才去故意接近捣乱的吗?但气人的就在于晓星尘此人是个不开窍的直男,钢铁说不定都没他直的那种,对他的示好完全没有理会。若说一开始薛洋纯粹是抱着好玩的心态试试,几次下来也就真较上了劲,but,很可惜,就算他把早恋的谎言拍在宋岚脸上,对方也就当成个笑话听。
还有一点其实连薛洋自己也不太想承认,那就是他有隐约怀疑过,其实宋岚喜欢晓星尘。
一想到家里要多出一个人,那感觉,就是窒息。试想一下大周末好不容易放假能休息,他们两个谈情说爱只剩你坐在角落打着游戏,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灯泡,blingbling照亮黑夜。
不成,坚决不成,能拆一对是一对,横刀夺爱这种事做起来那真是格外的开心。
薛洋想了想,回屋翻出打从周五放学就再没打开过的书包,掏出自己并没有打算写的语文作业,颠颠跑去厨房把晓星尘硬拽出来,美其名曰“指导学弟”,转身之际还不忘对宋岚送上一记白眼。宋岚下意识地瞪了回去,心里却颇有些莫名其妙。
晓星尘看看宋岚再看看薛洋,捂着嘴偷偷笑了笑。
诶呀,前排嗑糖,真爽真爽。
7.
说起这事,还真要从薛洋讲起。
那年晓星尘刚上高一,班级组织了一个献爱心捐款。作为班长跟优秀学生代表,晓星尘跟着班主任一起去了孤儿院,也不是就他们两个人,同行的还有老校长跟十几个老师,几十个学生。捐款仪式结束后,晓星尘就去看那些小孩子,走到拐角正要上楼却看见白发苍苍的老校长拉着同行的一位老师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道:“宋老师,阿洋那孩子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那老师他认识,正是教他们数学的宋岚。
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的,晓星尘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多年前看过的地方新闻,说是某某老师领养了某“虐童事件”中的那个孩子。因为自己也是被领养的,所以当时晓星尘在看到这条新闻时还跟同是被领养的藏色姐姐感慨了番“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一瞬间,平日高冷严肃不近人情的数学老师的身影蓦地高大了不少,浑身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是以宋岚一回头就看到晓星尘对着他笑,笑得他心里直发毛。
这也导致在一段时间内,宋岚给他们班上课的时候,都难以直视晓星尘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别的不讲,主要是害怕。好在这情况没有持续多久,晓星尘抱着张陈年旧报小心翼翼地来问他这上面说的是不是你,宋岚才算是明白了。再加上他从晓星尘班主任那边了解到的情况,他明白这孩子可能是善心泛滥对薛洋起了同情的心。
可是!孩子!你清醒一点!我家那小魔头恨不得在天上飘着不下来,跟你从本质上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为了让晓星尘认清楚现实,第二天放假他带着他去了趟自己家。
只是叫宋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晓星尘会带上一堆的礼物。更没想到平时拽上天的小祖宗会摆出张甜甜的笑脸,亲切友好地问候道谢。
那天过得,特别魔幻。
宋岚回想起那天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想的次数多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家崽子这是要早恋?
不成!他才初三!他还是个孩子!不行不行不行!再说晓星尘做错了什么,他很无辜的好吗??!
拆!能拆一对是一对!!!
殊不知他完全误会了。
薛洋那个笑容,完完全全是奔着晓星尘手里拿着的新款游戏机去的。
只是这一误会,便是许多许多年。
误会到了后来,连薛洋也跟着一起误会了。
8.
其实说起晓星尘,宋岚是真的骄傲。门门功课差不多都能拿满分,人乖巧又懂事,还格外团结同学热爱集体,换了哪个老师都喜欢。虽然宋岚并不是他的班主任,但提起这个学生还是蛮与有荣焉的。
若是没有后来……
提起那事,宋岚总是会被汹涌而至的愧疚感拍死在沙滩上。
他还记得刚认识那阵子的晓星尘,总是那么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别人玩闹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书学习,乖巧得让人感叹。瞧瞧,这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宋岚那时候总是会自发地给他辅导功课,竭尽所能地教他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的三种不同解法。但就是那天,宋岚永远都忘不了的那天,他就是下课回来晚了那么一小会儿,晓星尘就把他没收的耽美书当教辅资料拿起来看得津津有味。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晓星尘会在新学期毅然决然地转去文科。宋岚只记得那时自己的内心跟雷劈了一样,但对上晓星尘那双极亮的眼睛,连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得出晓星尘是真心喜欢文科的。他对自己说“当初学理只是因为大多数人都选择这科所以自己也跟着选了理科,但现在,他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了。”宋岚很想说那也不必真的为了艺术而选择献身啊,学理又不耽误你写文。但晓星尘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虽说后面的两年晓星尘在文科班适应得很不错而且看着似乎真的很快乐,但宋岚总是会觉得抱歉。
好好一个人,好好一个孩子。
一切都因为那本没来得及销毁的小说。
而那本小说正是从薛洋和聂怀桑手里没收上来的。
千错万错,都是薛洋的错!
痛心疾首已经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但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他也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多弥补一下晓星尘,就算是做了文科生,也绝对不能荒废掉数学。
9.
可惜文学青年晓星尘体会不到他这沉痛的心情。
他正忙着同藏色姐姐交流新学习到的知识。
当时他之所以会拿起宋岚桌上那本书,完全是因为他发现那花里胡哨十分抽象的封面跟藏色姐姐前几个月收到的快递是一模一样。想想姐姐那“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的眼神,晓星尘实在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新世界的大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缓缓开启。
你别说,还挺美好的。
纯砂糖的沙雕系小说读起来就控制不住,晓星尘上网找到原文充好VIP刷了三天才看完,看完后意犹未尽地去翻论坛,这一翻,又是个新世界缓缓向他展开。
啊,原来有种东西叫同人啊。
不知为何,读着读着心里忽然就涌出一股创作的欲望。
但可惜写着写着就跑偏了,被人狂喷OOC。
为此晓星尘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还不如去写原创呢,弟弟,别祸害我的小说了。”藏色笑抚狗头,柔声安慰,转身就把他写的文给删了。“你就不适合写同人。”
扎心了老姐。
这事就暂时搁下了。
晓星尘第一次尝试着创作,是在学校二十周年校庆的时候。他刚转到文科没多久,正好赶上戏剧社缺个剧本。虽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还是想试试。在看了很多相关的书籍后,晓星尘特意去请教了戏剧社的学长学姐,学长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高深莫测地对他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晓星尘回去琢磨了半天,做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他要写一个关于同性相爱的剧本。
描绘角色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宋岚跟薛洋就这么从脑海中蹦了出来,晓星尘看着自己写出来的文字半天难以回神。
这是我写的?这么的悲伤这么的富有哲理?这么的……相配?
当时的晓星尘还不知道,这种患得患失仿佛恋爱般心里冒蜜甜滋滋的感觉在若干年后有个笼统的概括。
后来的人们管这叫嗑CP。
嗑着cp写着剧本的晓星尘简直要陷入疯魔,时不时会捂着心口泪流满面地无声呐喊:“宋岚!你怎么能不喜欢薛洋!你喜欢他啊!”
宋岚简直不要太郁闷。我喜欢他个球啊喜欢!
尽管后来这个剧本因为太长(……)而被毙掉,但却以手抄书跟复印件的形式流传在高中三个年级各个班。后来有了校园网,又常年占据情感专区榜首。几乎全校人都知道文科班有个学霸小说写得特别棒,他笔下的宋老师跟薛校霸简直是配一脸。这段爱情更是可歌可泣,荡气回肠,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以至于后来晓星尘毕业好几年,校园里都依旧有他的传说在。
只是现在,当面对自己笔下人物的原型时,晓星尘却感到无比心虚。
但心虚也虚得快乐。
现场嗑糖简直不要太香。
10.
晓星尘今天过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高考刚刚结束,他想在出成绩前来问问宋岚关于报考的建议,绝对不是想着临走前再磕上一口宋薛糖。
宋岚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然他能当场气昏过去。他只当晓星尘眼中闪烁着的,是求知心切勤奋好学的光。茶几上散落的零食暂时被收拾起来,宋岚也懒得理赖在旁边假装学习的薛洋,同晓星尘两个低头研究起各个大学历年来的录取分数线。
晓星尘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无论是单科还是总成绩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只要不发挥失常,进心仪的M大中文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是保险起见,宋岚还是挑了好几个大学当做备选,同晓星尘挨个分析优缺点。
他们两个头碰头讨论得热火朝天,薛洋那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偷偷摸出手机跟聂怀桑发起了微信。
【我是你祖宗】:[图片.jpg]
【我是你祖宗】:[白眼][白眼][白眼]
聂怀桑那头几乎是秒回。
【一问三不知】:嚯,这扑面而来的狗粮味
【一问三不知】:不对啊,你不是喜欢宋老师吗?这你都不生气?
【一问三不知】:我才看到白眼,我就说嘛!!
【一问三不知】:冷静啊洋哥,今晚我哥回来,他可说了啊,你离家出走要是再被他逮到,他就罚你天天绕操场跑十圈。
【我是你祖宗】:就你有嘴整天叭叭
【我是你祖宗】:打字那么快也不见你在游戏里奶我一口
【我是你祖宗】:什么叫我喜欢姓宋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了?!
【一问三不知】:……
【一问三不知】: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一问三不知】:你自己说的,你喜欢上了一个钢铁直男,他对你的追求视而不见,然后你们还低头不见抬头见
【一问三不知】:这不就是宋老师吗!!!!我跟老魏他们还讨论过你啥时候能拿下宋老师呢!
[您已不是对方好友]
【一问三不知】:????
[消息无法发送,您已不是对方好友]
11.
拿起手机之前是一个世界,放下手机之后世界就变成了新世界。
薛洋盯着眼前没动过一笔的语文卷,势要挑战人类极限,用眼神把它看穿。
“我喜欢宋岚?”他对自己的灵魂发出最真诚的提问,“我看着像是会喜欢宋岚的人吗?”
无语的灵魂默默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懒得搭理。
于是薛洋再次抬头看了回去。
左边那个,摆着张臭脸。右边那个,笑得像个傻子。
嘶——这牙疼的感觉。
12.
所谓爱情,好哥们兼恋爱导师魏婴曾经说过,爱情就是想把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都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当然魏婴的原话不是这么跟他讲的,原话噼里啪啦一大堆中间还夹了好几千字对蓝湛的赞美,薛洋实在是听不下去,就只听了个开头结尾,中间给他的爱情鼓鼓掌加加油泼泼冷水。所以关于爱情,薛洋是没有一点点知识储备的。
他向往的爱情,就应该是像校园网上那篇热度居高不下的连载小说里写的那样。
“爱是炙热的,是奋不顾身的,是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是太平洋多发的台风,是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姿态突然出现继而横扫过境寸草不留。爱是荒谬而不可理喻。
……
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可理喻、不合常规、不被理解的。
……
宋老师,我是您的学生,可也是您的爱人,我们只是不被世人所理解,可相爱从来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节选自《北半球的季风与东半球的洋流》”
当薛洋第一次在聂怀桑的手机上看到这本小说的时候,竟十分诡异地在主人公身上看到了自己,并油然而生出一股非常强烈的代入感。所以哪怕这本小说有些地方过于夸张过于狗血过于抒情,薛洋还是牺牲掉宝贵的打游戏时间熬夜把它给看完了。
他向往中的爱情,是宋阳在生活中对薛季的悉心照料,是不会嫌弃他成绩差爱作死的全面包容,是会在薛季难过时用力抱住给他以无声的安慰,是会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帮薛季打跑了欺负他的小混混。
这叫什么?这叫别人家的宋老师。
怎么他就遇不上这么一个细心温柔的宋老师?
对晓星尘的好感,除了他觉得宋岚喜欢晓星尘他想拆散掉他俩之外,还有一部分是源自于那部小说。
薛洋觉得,比起宋岚,晓星尘更接近书中的那个宋老师,更接近他想象中那个“完美恋人”。如果硬要他在宋岚跟晓星尘之间选择一个,他无疑会选更像是“宋阳”的晓星尘。
对,没错,这才是他看晓星尘跟宋岚待在一块儿就心里不舒服的原因。没有之一。
13.
薛洋在这边生着不知打哪来的闷气,那边晓星尘已经把该问的都问了个遍,包括他们晚上吃的什么明天打算吃什么谁来做饭这些鸡毛蒜皮,聊到最后实在是没有话题,再也聊不下去。看了看时间,不算早了,晓星尘心里特别惋惜,暗恨不能化作墙角蹲着的奥特曼手办留下来嗑糖,但好在他还记得要矜持,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同宋岚告别。
宋岚看了看外面,想想小区年久失修早就罢了工的照明系统,跟着一同站起了身:“我送你吧,外面太黑,不安全。”
“宋老师,不用不用,我不怕黑的。”晓星尘拒绝三连,一分一秒都不想让他俩分开。看,看薛洋在听到这话后吃醋的眼神,就跟拿锤子死死钉在宋岚身上一样。歌里咋唱的??What is Love??This Is Love!你品,你细品,这一颗一颗都是百分百纯天然无添加的糖啊!
心里的弹幕一行接着一行,脑内的BGM是叮当作响,嗑着cp的晓星尘欢快地走在漆黑的楼道中,蹦跶着跑在深夜的大马路上,内心毫无畏惧甚至想放声歌唱。
他不需要光,cp的爱情感天动地,比那天上的太阳更明亮。
宋岚趴在窗前看他这一步一蹦跶的样,深深觉得早恋这种东西是真的害人不浅。好好一个人,说疯就疯。行吧,现在已经毕业了一个,等到薛洋也顺利毕业,他俩是谈是分他都不管了。管那么多的,没用。
怀揣着当爹心态的宋岚又往楼下看了两眼,慈爱满满地看着晓星尘消失在拐角处。
“行了,别看了,再看人也不会回来的。”
宋岚扭头一看,另一个儿子抱着抱枕阴恻恻地盯着他,跟只炸了毛随时要扑上来撕咬的猫一毛一样。说话的那个语气也是,就很,就很,就很,语文同样不是很好的宋岚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个词。
阴阳怪气。
只可怜宋岚一介直男,没听出后面藏着的那点连薛洋本人都没察觉到的酸气跟委屈,只当他又开始作天作地。皱了皱眉,他像往常一样选择冷处理。
薛洋看他这不咸不淡懒得关心自己的模样心里就有气,愤怒的小火苗上头被泼了杯油,咻地窜起百八十米,烧得他眼睛都红了。
“下学期我要转到文科班。”不乐意管那就别管,跟谁稀罕似的!
宋岚习惯性地怼了回去:“别闹,你那语文成绩次次倒数,文科班不收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晓星尘都毕业了,你转过去看谁啊?这句他没好意思说,想他一个当老师的,不但不管学生早恋还替他操碎了心,可真是有违职业道德。诶,薛洋啊薛洋,你就争点气,几年后考到M大去吧。
他看着薛洋,眼神一如既往地恨铁不成钢,心想你要是初恋没成原因可不在我。
只是薛洋却全然误会了。十几岁的人正是冲动的年纪,打从下午情绪就没对过的人彻底爆发,抬手就把抱枕扔了出去。
“我要去文科班,不用你同意。以后,我会搬到金光瑶那跟聂怀桑一起住。你也不用再管我了。”
“不管你?不管你能行吗?校长那边……”
“校长校长校长!你就知道校长说!”薛洋暴躁地抄起水杯抬手就扔,玻璃在地上炸开,细碎的碴子四处飞溅,像朵小小的烟花,啪的一下在宋岚腿上开出朵红色的花。他瞧见了,却只当没看见,手指发抖,嘴里还是说着狠话,“你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宋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是讨厌我。你们这些人,都喜欢乖的听话的,我不是,所以你讨厌我。我不用你管,接下来的几年也不用你管,你收留我就只是为了个好名声。宋岚,你他妈的让人恶心。虚伪!”
气得狠了,连说出的话都是颠三倒四的,可偏偏宋岚听懂了。
听懂有个屁用,他简直要被薛洋给气吐血了。这都是什么狗屁话!想开口狠狠骂他一顿把他骂醒,我都把你当亲生儿子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都没要你喊爸爸!可话到嘴边却变成:“要走就走。”
“走就走!”薛洋一甩手,绕过满地的玻璃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以后就是你求我,我也不回来!”
“我等着。”宋岚慢慢弯下腰,腿上的伤口血流不止,疼得他直吸气,他低头看着满地狼藉,轻轻叹了口气,“我等着你。”
说不清他是等着薛洋后悔,还是等着薛洋回家。
14.
薛洋没有再回来过。倒是金光瑶跟聂明玦来过一次,开着车来把薛洋的东西收拾收拾都给拉走了。
金光瑶那天不在家,他是第二天早上跟聂明玦从酒店回去的路上,在电话里听聂怀桑说了才知道的这事。回去问薛洋,薛洋就奔到阳台摆出一副“你不让我住进来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的架势,却什么都不肯说。他是拿这孩子没辙,聂明玦也不敢轻易靠近,好说歹说总算是哄得小祖宗从阳台上下来转移到安全地带,他跟聂明玦半天都没敢耽搁,连忙上宋岚这儿来了解一下具体是啥情况。
宋岚仔细回想起昨天晚上,想到什么就跟金光瑶说什么,连薛洋穿的是啥颜色的内裤都说了,就是没想到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金光瑶倒是听明白了,但这事,他不太好说。他能说,其实薛洋是在吃醋吗?他能说,其实只要你亲亲抱抱举高高夸他宠他爱他这事就能完美解决了吗?估计这俩当事人自己都没弄明白是咋回事,他多这嘴干嘛呢?
金光瑶拍拍宋岚的肩膀,忍住笑出来的冲动劝慰道:“孩子嘛,总是有个不懂事的青春期的,你也辛苦了。就让他先在我家住着吧,正好我给他补补语文,他给怀桑补补化学,等回头我再劝劝他,宋老师,你真,太辛苦了。”被自己养了快五年的小崽子盯上,真的是……
金光瑶心中对宋岚抱有十万分的同情,只是憋笑是一件十分悲伤的事,全靠掐着大腿才不至于当场笑出声。
最后这事就以薛洋搬进金光瑶家里并被聂明玦罚每天跑操场十圈而告终。
仔细想想,好像是吃亏了呢。
薛洋在操场上迎着夕阳撒腿狂奔的同时,对宋岚的讨厌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噫,相爱相杀,也好好嗑By得知自家CP吵架闹分手后故作坚强并决定开个新坑的晓星尘。
15.
薛洋打从那天开始,就单方面地跟宋岚闹起了冷战。宋岚本来就没觉得自己有做错,对他这态度也挺气闷,索性也不搭理他了。原本几句话就能说开的事被他们两个弄得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似的,可急坏了外围吃瓜群众,括号,此处特指晓星尘,除了他其他人捧着瓜吃得津津有味是一点都不急。
没过几天高一开始了期末考。准高二生们考完后没休息几天,就开始了为期15天的军训。这场军训原本应该在去年高一开学的九月份举行,那个时候天气凉爽室外温度不会太热,正适合出去站军姿。只是那会不巧赶上南部地区暴雨洪灾,教官都去了抗洪救灾第一线,学校就把军训给改到了暑假。
这大热的天在外面站军姿,学校周边的藿香正气水销量猛增,简直要卖断了货。但薛洋不一样,在这零上三十多度的高温热浪下他居然感冒了。
这事说来也挺憋屈的,聂怀桑晚上睡觉的时候空调开得太低,睡着睡着觉得冷就过来抢他被子,薛洋睡得比较沉,被抢了被子也没醒,就这么抱着自己哆哆嗦嗦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了不舒服,脑袋觉着比平时重,还一阵一阵的疼,可偏偏他班主任是宋岚,要他服软去跟宋岚请病假,简直比杀了他还更难受,就咬着牙硬撑。
这一撑就被动达成了“军训晕倒第一人”的成就。
宋岚当时正在跟金光瑶说薛洋要读文科的事,期末成绩一出来,他简直是为薛洋那偏到不能再偏的成绩愁白了头。只是他俩刚说了三句话不到,就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宋岚回头一看,自己的班级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围在一处围成个圈,于是赶忙跑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让一让,同学们,不要慌,让一让,让我过去。”宋岚扒开人群就往前走,他个子高,往这群还没发育的小孩子里一站跟个竹竿似的,一眼就看到薛洋歪倒在温宁怀里,一张脸晒得通红。
大概是中暑了,宋岚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于是赶忙叫围着的孩子们都散开,自己蹲下解开了薛洋的外套,用手给他扇风。掌心接触到的皮肤热度惊人,宋岚看他皱着眉满头是汗明显就是难受到不行,想了想,把他从温宁怀里捞过来,一手扶着腰固定好,一手从腿弯下穿过,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抱了起来。
很轻,宋岚几乎有些诧异,他记得薛洋很爱吃东西,兜里总是能掏出各种零食,还以为这孩子只是看着瘦,但却没想到居然这么轻。他用力颠了一下,让薛洋在他怀里能躺得更舒服些,他往校门口跑去,那头金光瑶也喊来了聂明玦,让他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薛洋烧得迷迷糊糊,人也不怎么清醒,只是觉得自己忽然陷入一个很柔软的东西里,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就下意识地蹭了过去。没有想象中的被推开或是恶言恶语,那个人很温柔地环抱住他,摸摸他的后脑勺,轻拍他的背脊。
“阿洋,不怕,我在这里。”
他听到那个人在耳边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吐息间的热气轻轻喷在脸上,熏得人有点想哭。是很好闻的茉莉花香,闻起来有点像是他上周买错了被宋岚好一阵吐槽的牙膏,最后他赌气自己用了。搬家的时候他还跟金光瑶提过这事,只是金光瑶没给他带回来,真可惜,他还挺喜欢那味的。
他不喜欢薄荷味,薄荷味太像宋岚了,挤得稍微多一点就呛人,一点也没有茉莉温和。想着想着,就有点委屈。生病的人总归是有点脆弱,平时不想示弱硬压下去的小暴脾气全上来了,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盯着宋岚一字一顿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宋岚被吓了一跳,接着又被这指责弄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道是先把他摁回床上还是去看点滴的针头有没有歪掉,正是手足无措,薛洋两眼一闭,又直直倒回床上。宋岚感觉自己的头也开始痛了,无奈叹口气,伸手把滑落的被子重新盖回去。
我对他真的不好吗?宋岚开始很认真地反思起自己。我对他不好吗?我对他,那是比亲儿子还亲!他怎么会觉得不好呢?
宋岚开始想问题是出在了哪里。想他一个母胎solo别说初恋就是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一下的人,再怎么把薛洋当儿子那也不是真儿子,况且算算年龄,薛洋上学晚,十八九岁了才刚高一,年纪真没比他小多少。想来想去,他一拍脑门,顿悟了。
都说严父慈母,他们这个家,是不完整的。如果家里有个女主人,肯定能察觉到这些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们在心理上的波动以及身体上的骚动。他想,自己还是不够成熟,没有办法像自己当了一辈子教师的养父那样处理好这些突发情况。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快五年,薛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可是他心里想得什么他却无法分析出来。
也许,薛洋需要的是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有人会做好饭菜等他回来,会陪他胡闹打游戏,会听他念叨每天发生的事。宋岚几乎是立刻感到了愧疚,他对薛洋的确不够好,因为薛洋总是那样,对所有事都抱着满不在乎的态度,哪怕被说了难听的话也会当面怼回去,打起架来气势十足,从来没有人能从他手上讨到便宜。他是那样自傲而无所畏惧。
只是宋岚忘了,人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坚强的。薛洋的过往他很清楚,那样的人,那样的遭遇,除了把自己变得浑身是刺无懈可击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能抵御伤害保护自己。但那样是很累的。
人也是会累的。
当他第一次见到薛洋的时候,心里是有怜悯存在的。只是后来薛洋怼天怼地的架势跟他想象中郁郁寡欢黯然消沉的弱者形象很不符,所以他很快忘记了这一点,理所当然地将薛洋看做是无坚不摧的混世魔王。却忘了他也是需要关爱的。
宋岚垂下头,静静看着引起他这番思考的人。可能是发着烧的缘故,薛洋的脸红通通的,看上去跟搪瓷娃娃涂了两坨腮红似的。他为这不合时宜的冷笑话感到好笑,只是笑不出来。他就这样看着他,从额头到嘴角又从嘴角转回额头,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嚣张霸道蛮不讲理的人正安静地躺在这里,因为不正常的体温而饱受折磨,偶尔嘴巴一瘪一瘪发出一声轻哼,没有往日针锋相对的劲头,看上去有几分脆弱几分可爱。明明应该熟悉的,可看上去却如此的陌生。
原来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宋岚想,原来他也会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只有在彻底昏迷无法进行自我保护的时候,才会将脆弱的一面袒露在人前。一旦恢复意识,就会第一时间亮出利爪,龇着牙拒绝别人靠近。这样的薛洋,会主动去接近谁呢?会主动在谁的面前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呢?
宋岚想了想,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从没见过他这模样。
是对自己失望了吧?或许,像聂明玦跟金光瑶那样的家才是适合他的吧?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严父慈母,但考虑到薛洋自己也喜欢男人,去到那样的家庭里应该更能得到理解跟关怀,况且他跟聂怀桑的关系不错,二胎家庭兄弟间的矛盾也不会存在。
一切都很好。薛洋大概也会快乐。
只要他放手。
他会放手的。
宋岚俯下身子将他额前碎发掠到一边,指尖轻轻划过皮肤擦拭掉黏腻的汗渍,像对待珍贵而易碎的东西那样温柔且小心。只是伤痕这种东西,一经造成就永远不会消退。
“对不起。”他低声重复道,“我会放弃的。”
16.
薛洋醒过来的时候宋岚已经走了,点滴打完了好几瓶,体温算是降下来了。薛洋往左边看看,聂怀桑低头玩着手机,往右边看看,金光瑶捏着个包欲言又止。
看他那副疑似便秘的样,薛洋觉着自己这头又开始疼了。“有话快说。”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活动着自己有些僵疼的手。
金光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目测这个距离绝对不会被打到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住了。”
“我现在不也跟着你一起住吗?”薛洋显然没听明白。
金光瑶又往后退了一步:“宋岚的意思是让我跟聂明玦把你当儿子,给你体会下正常家庭的关爱,然后,就,就……”他不知道怎么往下说,这情况怎么看怎么像宋岚不想养了把孩子丢给了他,也不知道薛洋这孩子会不会误会。宋岚当时那神情,跟失恋一样,就差哭出来了。他抬头小心瞄了眼薛洋,很好,一脸的震怒,完全没get到宋老师的用心良苦还把意思给理解反了。
傻孩子!你住在宋岚那里你俩的关系就只能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这还怎么愉快地谈恋爱哟!!
金光瑶心真的痛了。
这么虐的父子局,真不晓得晓星尘那孩子怎么就嗑得那么起劲。养成的乐趣他是真get不太到。
胡七胡八想了一堆,手上却没忘把宋岚临走前给的小包扔给薛洋。薛洋反手就想给扔出去,抓着包的手都举了起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放了下去。
这个包他很眼熟,每次跟宋岚要点零花钱对方总是会拿出这个小包,一手交申请条一手给零钱。他动过无数次偷包的念头,最终逼得宋岚不得不随身携带。有些旧了,刚开始是天蓝色的,现在都被宋岚那个洁癖洗掉了色。包里除了张卡和纸条外什么都没有。
他在宋岚家住了那么多年,零零碎碎也花了不少钱,其实每个月的补助具体有多少他不清楚,过去在福利院住的时候他分到的从来都是最少的,就因为他爱打架是个刺头,所以上面那些人都不喜欢他。他以为宋岚跟他们一样,只把他当成生财的工具,把所有的钱都自己花了,只给他一小部分。
但没想到,宋岚还挺爱他的,纸条上写,这些钱是他存着给他上大学的,原本打算等毕业了再给他,这些年的补助金都在这里,还有他自己添的钱。十万块,不过一张薄薄的卡片,轻而易举地就能了断关系划清界限。
薛洋把卡塞回包里,给金光瑶又扔了回去。高高昂着头,满脸堆着不屑。
“你去跟他说,这玩意,老子不稀罕。”
行,你不喜欢,你视金钱为粪土,有本事你别委屈啊。金光瑶真觉得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薛洋的事,才会在这辈子被这孩子可劲折腾。但得承认,孩子演技不错,语气神态都挺到位,要不是因为生病眼里泛着那么点泪花,他是真信他满不在乎毫无留恋,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了。
毕竟人还病着,病着嘛,多反常的情绪都得理解。
他懂。可他懂没用,那两位不懂,他懂得再多也是白搭。
诶,今天也是为了儿子惨痛的初恋操碎心的老父亲哟!
17.
同样为他俩操碎了心的还有晓星尘。
那天他去宋岚家里其实是真打算告别来着,但奈何那俩专注用眼神打架,压根没给他机会开口。抱着满心的遗憾,晓星尘第二天早上坐着火车去了外省的影视公司。那个原本为了校园周年庆而创作最后却惨遭淘汰的剧本被藏色稍加润色后推给了业内一位知名的导演,导演看后对这剧本赞赏有加,并提出想见他一面。
这是个好机会,晓星尘心里憋着的倾(安)诉(利)欲望是一天比一天强烈,正盼着能跟人说道说道,你说说,这不巧了不是!
“小弟,你别怕,张导人很好的。”特意请假来火车站接他的藏色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他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别怕。中午怕是不行,你姐夫那边还有事,晚上咱们三个去吃火锅,我要给羡羡打视频嘿嘿嘿~”
晓星尘的姐夫叫魏长泽,也是业内有名的导演,两口子一个写剧本一个拍电视剧,就等着魏婴成年后出道当演员,一家三口包揽国内外大奖了。晓星尘被收养的时候年纪不大,前面有好多同样被收养的兄弟姐妹,藏色在他来之前是最小的,这个最小的姐姐那时候刚恋爱,心事不好意思跟哥哥姐姐说就转头跟他嘀咕,什么今天阿泽穿黑衣服好帅好帅,什么他今天对我笑了耶啊啊啊太好看了,什么老江喜欢隔壁警校校花那么久都没跟人表白真是太气人了!小星星我跟你说,虞姐姐长得可好看了,老江这个人眼光还是很靠谱的。他一个两岁的孩子要被迫听这些八卦,他实在是太难了。
后来小姐姐跟她口中超级可爱的阿泽结了婚,结婚那天晓星尘拉着姐夫的手泪流满面,由衷感谢他救自己脱离苦海。他俩结婚没多久就有了孩子,藏色喜欢吃辣,怀孕的时候更能吃辣,不给吃就哭就闹就说阿泽不爱她了,魏长泽也是个好脾气的,耐心地哄着劝着,极力夸自家媳妇活泼可爱,未来的女儿肯定跟她一样人见人爱。
酸儿辣女,这么能吃辣这胎肯定是女孩没错了。藏色美滋滋地摸着肚子,小声喊着婴婴乖女儿。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孩子,其实是个男的。
小婴婴变成了小羡羡。不变的只有粉嫩嫩的婴儿房。
藏色心态好,消沉了没两天就抱着孩子眉开眼笑,逗他开口喊妈妈。没过多久就听老江来电话说,紫鸢也生了个儿子。藏色掰着手指数了一圈,常来往的小姐妹好像除了虞姐姐前些年生了个小闺女,她们几个像捅了儿子窝,生的全是男孩。
“诶,可惜了,我真好喜欢女孩。”金夫人抱着江厌离不肯撒手,对着她的小脸蛋亲了又亲,“阿离跟姨姨走好不好呀?姨姨给阿离买漂亮的小裙子,买好玩的娃娃,阿离亲亲姨姨呀~太可爱了,给我家做媳妇好不好啊~”
一旁站着的金子轩哼了一声,有些眼红自己妈妈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亲来亲去,呜呜呜呜呜他也想要被妈妈亲亲抱抱举高高,好讨厌这个女孩子哦!
等你以后真香了,就晓得现在的自己有多瞎了。
毕竟又香又软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
晓星尘长大后作为全校论坛小说区的扛把子,早就看穿高一六班的金子轩目前正在暗恋舞蹈系大一学姐江厌离这个事实了。
金夫人,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这些话,原本没打算跟张导说,但不知怎么,一看到张导那张亲切的圆脸,就什么话都想往外倒了。他生活过的地方,认识的人,喜欢着的一切,都想跟人分享,张导也不打断他,就静静地听着,等晓星尘停下来喝水时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现在我懂了。”张导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这个剧本吸引我的并不是剧情本身,如果按照业内的眼光来看,这个剧本是不太合格,文笔稚嫩措辞不准也有很多字词语法错误,情节也狗血。但是,但是整个作品读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温馨,很多小的细节真的很棒,如果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应该会拍出一部很好很好的电影。这一对,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真的特别真实,就像身边的人一样。”
晓星尘心里的小火苗噌地一下窜得老高,要不是第一次见面的矜持,怕是早就拉着张导结拜为异姓兄弟。
只要你嗑宋薛,咱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晓星尘最后是笑着离开的,怀里还抱着张导给的修改意见及有关剧本创作的专业书。直接拍这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剧本需要大修大改,而这事张导本来是想找别人的,但很奇怪,无论怎么改都没有晓星尘书里描绘的那种温暖,所以他才拜托藏色把他给找了来。
说起来也是晓星尘运气够好,原本张导收到藏色送来的小说就没打算翻开,可他那小孙女跟晓星尘是同一个高中的,放假在家看到这书当场放声尖叫,犹如哨子精转世。在小孙女的威逼利诱极力劝导下,张导打开书看了两页,毫无悬念地陷了进去。想他从业四十多年,声誉有口碑有钱有奖也有,但从来没拍过这种题材这个类型的,没看见那还好说,这看见了总想挑战一下人生的极限。
真·幕后推手嘿嘿一下笑,深藏功与名,一心嗑cp。
只是当时的他们谁都没能想到,这对看似很稳的CP也会有掰的那一天。
晓星尘出门在外全靠聂怀桑的群内直播嗑CP续命,在得知那俩人冷战的时候还开了个新坑,他嘴上说是着急,但看热闹的成分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心说没几天他俩肯定和好,不和好他名字倒过来写。
于是尘星晓先生在生日那天被现实啪啪打肿了脸。
Flag这种东西啊,真是能不立就不立,说不准哪天就倒了。人生导师桑怀聂如是说道。
18.
薛洋这病一病就是三四天,倒不是说有多严重,而是他的游戏没打通关暂时不想从床上起来。他是躺得舒服,但可急坏了一干围观群众,聂怀桑不怕死地过去问他是不是真的以后就住在他家了,但还没等问完,薛洋一瞪眼睛,他就连屁都不敢放了。
“那个什么,我再买一床被子回来,这次绝对不跟你抢了。”聂怀桑只恨自己没长翅膀,不然一定飞着逃跑。
薛洋冷哼一声,将早就看过无数遍的小说拿出来重新看了起来。他不信宋岚真的就这么算了,他那个性子,也就是在赌气。那就看着,他们两个谁先低头,不就是冷战吗?他有这个耐心跟他耗下去。
啧,都是宋老师,但宋岚怎么就比不上小说里的宋老师。薛洋看到一半,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推送,本来都想划掉了,但他看到个熟悉的名字,手微微一颤,不小心点了进去。
新闻不长,说是某某大导演决定拍一个新片,但剧本却选了一个高中学生写的。剩下的内容薛洋没看到,满眼都是照片上笑着跟导演握手的晓星尘。
等等??
薛洋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火速冲到电脑前,打开他们学校的论坛,满页都飘着那个报道,甚至作者的页面也更新了一条动态,表示这次合作真是意料之外。
的确意料之外。
薛洋坐在电脑桌前动用他为数不多的文科细胞,将作者的名字输入到搜索栏。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作者叫烛影深,正对应下句的晓星沉,谐音过来,作者不就是晓星尘吗?
宋岚,你看看你教出来的都是什么学生……
薛洋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紧接着他意识到一件事,晓星尘这书在最开头就说过,书中人物是有原型的。
师生关系。住在老师家里。一开始互看不顺眼。后来爱得死去活来。
这个原型,会是谁呢?
薛洋忽然有些不想知道。
19.
整个暑假无所事事,薛洋跟着聂明玦他们去了海边,狠狠玩了一整个假期,然后跟聂怀桑在最后一个星期用一支笔创造属于他们的奇迹。
薛洋整个人都累瘫了。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变得不像自己的了,但聂怀桑更惨,文科大部分作业都需要长篇大论,聂怀桑左右开弓用没了整整一盒中性笔,手写得又红又肿,拿冰块降温都不当事。
“这破逼学,不上也罢!”薛洋看着那一大沓的卷子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聂怀桑点点头,也是满含热泪。两个人写累了暂时停下来休息,刚打开电视,忽然看到他们的同学在舞台上唱唱跳跳。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掏出手机点开小群。一个星期前,魏婴在群里发了条消息,表明自己已经报名了某选秀节目,如果顺利就趁这把出道。
“这破逼学,不上也罢!”来自同样不想写作业的几个人。
薛洋看了眼聂怀桑,聂怀桑看了回去。
两个人几乎同时点进了报名网站。
20.
不过很可惜,聂怀桑在海选阶段就被刷了下去。
当然不是评委的主意,而是被他哥从海选现场揪了回去。
至于薛洋,他顺利通过了。毕竟薛洋的外貌放在一众参赛者中是特别的突出,就算没学过声乐、舞蹈之类的,问题也不大。
就这样薛洋跟魏婴几乎是一路向上,顺利晋级全国前二十,争夺最后的出道位。
其实到了这里最后出道的人基本已经确定好了,魏婴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倒不是很着急,他反正是想通过演员出道,就算不能在这里成团,也能迅速飞去爸妈所在的剧组参演。正好借着热度把名气打响。只是这种情况,为了确保资方推的人能顺利出道,主办者总会想办法打压人气最高的那个。这二十个人里除了他就是薛洋。想来很快就会动手。
魏婴正想着和薛洋提个醒,但下午活动的时候就“无意”从工作人员口中得知,薛洋的负面消息已经全网乱飞了。
唉,到底是没赶上。
薛洋本人无所谓。尽管去查,他从来都不怕这些。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希望这些人不要叫他失望。
一开始黑子抓住薛洋嚣张的性格开始说事,骂他没有教养,咒他死全家,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已经完全超越了粉圈话术纯粹就是在恶意人身攻击。他们甚至开始搞人肉搜索,企图把和薛洋有关的一切都曝光。
但薛洋的身世越扒越叫人心惊。几乎不用怎么费心就能查到全部。薛洋并没有父母,曾经在街上乞讨过,后来因为虐童事件上过新闻,被社会组织救济送去了孤儿院,几乎是靠各种爱心资助捐款过活。初高中被同校的老师收养,这才算是有了个家。
原本资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打压薛洋的人气,但没想到完全变成了反操作,一举让薛洋成为人气第一。甚至不用他自己费心,就有人出来为他说话为他洗白。所有人都在安慰他,可怜他,心疼他。可是薛洋并不需要这些。如果宋岚在这里,他会说:“得偿所愿,开心了吧?”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眉头微微皱着,有些微的不赞同,但并没有厌恶。因为宋岚本来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亲自养过他。
薛洋突然很想见到宋岚。
21.
算算也得有好几个月没见了。从上次军训时算起的话。整个暑假他都在外地,而开学后他就参加了选秀节目,被关在一个小岛上进行所谓的封闭训练,别说是出去了,连手机都被没收。每天只能对着魏婴听他唱跳和Rap,薛洋无聊到都快长毛了。
他不知道宋岚看没看到那些新闻,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自己如今人气爆棚风风光光的样子,他希望宋岚能看到,这样他就能知道,自己没了他也能过得很好。他是新生代的偶像,就算最后没能成团,也有大把公司想要签他,他什么都有了。他并不缺人爱慕。他想让宋岚看看。他想让宋岚后悔,然后跪在他脚边痛哭流涕,恳求他回到自己身边。
薛洋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然后被魏婴无情地弹了个脑瓜崩。
“想什么呢?笑的这么恶心。”
“在想宋岚。”薛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总说我什么事都干不好,哼,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后悔丢了我这棵摇钱树。”
魏婴喝水的动作一顿,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你现在很少提起晓星尘了。几个月前不还说喜欢他吗?”薛洋一愣,呆呆地看着魏婴。魏婴摇了摇头:“之前你偶尔还会提我小叔叔,但每次提都会和宋老师一起。但自从你和宋老师分开之后,你就再也没提过晓星尘这三个字,满口的宋岚,宋岚,宋岚。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怀桑说对了,你喜欢的人其实是宋老师,只是你不愿意承认,所以才说喜欢别人。是想让他吃醋吗?”
好像的确是这样,从宋岚家搬出来之后他就再没有想过晓星尘,满脑子惦记的都是宋岚。但是……不可能!
“我才不喜欢宋岚!他对我一点都不好,我才不会喜欢他!”
薛洋气冲冲地走了,魏婴无奈叹气。
唉,不懂爱情是什么的人哦。宋老师还真是辛苦啊。
22.
薛洋最后也没能成功出道。魏婴也没有。
两个人气最高的没有出道,反倒是人气垫底的突然投票大爆发,总决赛一路反超,怎么看怎么有问题。资方倒不是不想换个人捧,但薛洋这个性子不好拿捏,而魏婴又格外的有主意,一轮接触下来,两个人气top止步前十,没能成团。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薛洋后面几场状态不好,明显的心不在焉。魏婴早就看穿一切,收拾完东西头也不回地奔着来接他的爸爸妈妈飞扑而去,欢快地问他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你啦!”藏色抱着儿子亲了一大口,“宝贝!做得真棒!!”
魏长泽也满脸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魏婴嘿嘿傻笑,忽然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人,有些惊讶道:“小叔叔,你怎么也来了?”
“哈哈,当然是来看你的。”晓星尘尴尬笑着。
藏色毫不留情地揭他的短:“他被张导要求修改剧本,改不出来,压力太大,翘班跑了。”
晓星尘肉眼可见的枯萎了。
他的CP彻底be了,他真的没那个心情写了好吗?他只想去找聂怀桑,跟他抱头痛哭,痛饮Rio到天亮。
到底为什么啊啊啊啊!!!!
他的心,真是拔凉拔凉的。
晓星尘看他们一家三口有很多话要说,借口去买吃的,溜去了便利店。在店外的长椅上,他看到薛洋坐在那里发呆。他的CP脑一下发动,觉得薛洋是在期待宋岚能够出现。
你永远饿不死一个嗑CP的人。
没有粮?不存在的。咱可以脑补。
晓星尘进到店里买了两瓶饮料,走过去递给薛洋一瓶。薛洋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晓星尘顺势坐了下来。
“我知道了。”薛洋忽然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那本小说,是你写的对不对?”
“是啊。”晓星尘愉快承认。
“你很想代替我被宋岚收养吗?”
“……?”等等,有哪里不对?晓星尘觉得薛洋的认知有误差,便很认真地向他解释道,“你知道那本小说是有原型的。最开始写的时候,我姐说,想让人物鲜活,最好多观察一下。所以我就观察起了你和宋老师。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宋老师的,但在我眼中,在我心里,他对你真的很好很爱你。”晓星尘将手摁在心口的位置,“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文学创作的魅力,每一个字都反复推敲了好几十遍,可能故事文笔不算最好,如今看来甚至还有些稚嫩,但我却再没有写出过那样的作品,是我的文笔不好吗?是我再没有遇到过那样的情感。你知道吗?剧情虽然是我想的,但剧中的角色并不受我的控制,相爱是你们两个的选择。”
“是我们两个的选择,可我并不爱宋岚,宋岚也不爱我。”薛洋试图反驳,“我喜欢你笔下的宋老师,他和宋岚一点也不像,他更像你,所以我喜欢的是你。”
“不,不是,你喜欢的是宋岚。”晓星尘说,“宋阳就是宋岚,只不过宋阳勇敢地表达了出来,而宋岚只会逃避。你所期待,不过是宋岚能更多表达出喜欢你。”
“我……”
“总之,就是这样。我不觉得你喜欢我。你只是想要一个对你好的人罢了。”
23.
是这样吗?
薛洋满肚子疑问,很想去找宋岚问问。他回去之后放下行李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回原来住的地方,把门拍得震天响。门开了,却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薛洋没有料到是这么个情况,准备好的台词全卡在嗓子眼,噎得他心头直突突。
宋岚这是……有女朋友了??
“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来找人的,宋岚在吗?”
“啊……你找错了,我们家不姓宋。我们是新搬来的,可能之前那位姓宋吧。”
薛洋不由得长舒口气,手心里全是汗。但随即他意识到,宋岚搬走了竟然没告诉他一声。怒火一下烧到了头顶,无端端的,竟又生出一丝委屈。他原本打算第二天找到宋岚当面对质,但等去了学校才知道,宋岚在暑假里就已经辞职离开。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好啊,宋岚,你是早就打定主意不要我了是吧?连钱都准备好了,这是铁了心要把他交给金光瑶他们啊。
薛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要是宋岚现在敢出现,他就敢活活咬死他。
他现在迫切想做一些什么让宋岚后悔,所以当第一个广告拍摄找上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24.
薛洋最后是签在了魏婴所在的公司,在恶补了基本的声乐和舞蹈后,出道做起了偶像。魏婴继续走演艺的道路,稳定地按照自己的规划向前走。薛洋的文科成绩还是惨不忍睹,但数理化的超高分数让他还是很顺利地考到了M大,和魏婴他们仍旧是同学。
他这些年工作不断,卡里的钱不断增加,就盼着有一天能取出来全砸在宋岚脸上。
老子现在不用你养,别他妈的把老子当成累赘。
只可惜,一年又一年,钱赚得越来越多,他却再也没找见过宋岚。
《北半球的季风与东半球的洋流》上映的时候薛洋去看了。他从知道原型是他和宋岚之后就把小说给删了。他记得里面所有的情节,不是因为看了很多遍,而是因为那些都是发生在他和宋岚身上的。
吵架也好,拌嘴也好,冷战也好。每一件事他都记得。但却只记得那些不好的部分。年纪小的时候对全世界都抱有恨意,所以下意识地以为这个人和其他人一样,都从心底讨厌着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抛弃。所以不愿敞开心扉接纳他,事事都要和他对着干。等到人真的受不了的时候,失落的同时又有些如释重负。
看吧。你也不过是这样的人。
但宋岚又好像不是那样。他会在吵架之后给他做喜欢吃的饭菜,他会把被砸乱的屋子重新收拾干净,他会主动低头来道歉。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却也会软下脾气,守着生病的他直到天光大亮。他会把所有的钱都收好,然后全部留给自己。
薛洋忽然明白了。
那个时候的他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对他好的就喜欢,对他不好的就讨厌,只是单纯地从自我感受出发,今天这个对他好了他就喜欢这个,明天那个对他好了他就喜欢那个,这样的喜欢同孩子的喜欢也没什么区别。
喜欢这件事其实同喜欢毫无关联,只是凑巧出现了一个符合自己期待的人,便把感情倾注过去,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晓星尘本人。他喜欢着的不过是个虚构的形象,谁比较接近,谁能够做到,他就更倾向于谁。从前“喜欢”晓星尘是这样,后来喜欢宋岚也是这样。
不,喜欢宋岚不是的。
薛洋自己也迷惑过,他对宋岚究竟是不是喜欢。
或许只是习惯了。
他见过最狼狈的自己。见过对这世间满怀恨意的自己。他见过很多很多的自己,他将自己看穿。薛洋在他面前几乎不用伪装,一抬手对方就知道把水递过来。
是习惯了啊。
见惯了他最恶劣最不讲理的一面,所以不会有半点惊异。
晓星尘写的没有错,宋岚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他也是最能够包容他的那个人。
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电影散场之后,薛洋一个人走在路上,回到如今宽阔漂亮的公寓里。屋里黑黑的没有电灯,外面的灯火透进来,盛夏的天里,竟觉得呼吸都是冷的。
其实云端之上什么都没有,连虚无都不曾存在,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唯一存在的东西是星星燃烧着的尘埃,瑰丽浪漫的颜色铺满整个星际,看似触手可及实际远在亿万光年。
他只感到彻骨的冷。
他开始想念那个小小的人间,有人会给他做饭洗衣服,天黑了点上一盏灯等他回去。可是他跑开了,从那个住了许多年姑且能被称作家的地方跑开了,连同那个男人也一并抛在后面。
他突然好想宋岚。
25.
薛洋没想到与宋岚的会面会这么快的实现。
电影的大爆带动了书的销量,有的粉丝扒到校园网上的原帖,基本把人物原型锁定在了当年在学校里念书的薛洋身上,至于宋老师,也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但他现在已经不在学校教书了。
有关宋岚的消息薛洋是从粉丝群里知道的,他看后沉默一阵,果断推掉手上的工作,找去位于北方的某个小镇。很偏僻,但不荒凉。薛洋似乎听宋岚提过这个地方,他所谓的故乡。
小镇不大,找人也好找。薛洋在当地高中对面的炸串店里坐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宋岚从学校里走出来。他看起来似乎更瘦了,立在那里非常像画家笔下寥寥勾勒出的灰色阴影,透着大病未愈的憔悴和落寞。
薛洋跟着他一路走回了家,临到要开门时男人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身子看向他所在的花丛后。
“出来吧,早就知道是你了。”
薛洋跳了出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挥了一下手,算作打招呼。宋岚将门打开,薛洋很自然地跟了进去,就像以前一样。
屋子不大,也有些旧了。木制的柜子上摆着一些奖杯和奖状,以及宋岚得奖的照片。柜子的正中间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小时候的宋岚和一个男人的合照,另外一张是小时候的他和宋岚。
“那是我养父。”宋岚说。薛洋回过头,看到宋岚端着一杯水站在窗前,神情疲惫而哀伤。“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但是得了很严重的病,我就回来照顾着。”暖黄的夕阳斜照着,细小的尘埃浮动在空气中,宋岚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半点温度。“他走的不是很痛苦。”
“那段时间照顾他,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我对你的确没有尽到责任。那时年纪太轻,还不懂怎么去照顾他人,有很多时候就只是按照我自己想的去要求你,自以为是为了你好,但忘了你真正需要的是沟通和爱。虽然这么说有些晚了,但,对不起。”
薛洋没有说话。他走到宋岚跟前,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间,双手向上环绕住他的脖颈。宋岚微微皱眉,有些不大自在,但没有避开。
“如果你真的讨厌我,你会躲开的。”
“薛洋……”
“像这样,讨厌吗?”
宋岚没有回答。薛洋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得寸进尺般强硬地摁下他的后脑,将自己的额头同他抵在一起。
“像这样,讨厌吗?”
呼吸的热气有一瞬间的抖动,但他没有被推开。那一刻,像拥抱了太阳,灼热的温度叫他战栗不已。
缓慢地,不断缩近距离,直到他的嘴唇触到另一片火热湿软的地方。清甜的茉莉味道,淡淡的,很好吃。
薛洋抿了抿嘴角,只觉得头晕晕的。
他忽然懂了。
其实爱情,就像是中暑一样。
“让我们从接吻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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